俊美的女子在溪水边敲打着衣服,岁月爬上额头的老人就坐在拱门内话着家常。抬头,便是马头墙上一方瓦蓝的天空,蓝色的路上正游走着几朵像羊群一样的白云。手抵触着斑驳的老宅,墙上布满苔藓,偶尔一朵鹅黄的丝瓜花懒洋洋搭在翠绿的藤家上,几朵翩舞的彩蝶静中取闹,争相飞过墙头,墙头上,二楼房间的格栏窗户正打开,里面探出一个好奇的脑袋,那是主人家的孩子调皮了……这就是美丽的婺源。
车在路程的最后十分之一峰回路转,绕出了山,便是一片豁朗,农田、屋舍、清溪,几座黛瓦粉墙便勾勒出桃源里的农舍俨然。
仿佛回到一个阔别的地方,原本熟悉的一切在岁月里陌生起来,绕过小巷,跨过天心桥,向桥头吃着西瓜的每一个小孩微笑,丈量脚下的青石板,偶尔一块,上面刻着某某氏之墓也被足迹磨平整了。
云溪别墅是理坑最好的一家院落。一进门,是一个四方的天井,闲暇的时候便携了主人的狗坐在天井下方的门槛上,看着各式的流云在这个四方的视野中投下狡黠的影子,这样的一天也就过去了。
过了天井,就是一个四方的院子,院子的好处便是每天都能发现新奇的东西,最初看到墙脚边一簇簇的凤仙,只可惜没有用来浸染指甲。粉中间红,红里透白,没有一朵是重复的色儿。庭院的右边是一棵桔子树,主人会在晚上偷偷的打一支手电,告诉你,瞧,一只小鸟窝。画眉妈妈蹲在鸟窝里据说要孵上几个月的蛋,画眉爸爸则外出觅食,如果凑巧的话,它会蹲在别墅的飞檐上,滴哩婉转。
别墅的左边原本是正门,上面书写了四个大字:云溪别墅,只因原来的主人叫余云溪。最美的是那四角飞檐,飞檐下的雕刻精美细腻,建筑结构层层叠置,每根檐柱上都画上了昔日的影子,就像一张张古筝横在梁上,这便是正厅。
正厅正对着的原本是别墅的前院,在阁楼上,会看见窗外的幽幽青山,还有悠游的云朵。就像窥探到一座秘密的花园。
在这里,看白云真是一种好享受。因为天是一片澄蓝,蓝得甚至在午后有点炫目,有点晃眼。但是,别急呀,正是有了那些在天上的湖水里悠游的云彩,这日子,便是搬来一个小板凳,坐在正厅,端望着阳脚在粉墙上挪移,再见变幻的白云于瓦尖上结伴而行,心满意足也不过如此罢。夕阳西下,卖力的打起一桶冰凉彻骨的井水,往院子里的青石地上一泼,蓝天,白云,飞檐,瓦角,还有那有点微黄的墙,连同墙上映上去的休闲的影子,都映在院落的青石水地里,站在水里,如同游于蓝天白云间,看着倒影里的自己,脑袋上无端多出一角木质的飞檐画梁,一阵凉意从脚丫升腾而起,好不快意。
在这里住下,意味着整日的闲暇。早上四五点,被村里的公鸡啼唤,起来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楼,打上一杯井水,泡上一杯当地自产的上好的婺绿,嗅着或浓馥或幽淡的茶香,看着院落慢慢的天亮。太阳从东边的山头探出脑袋,刹那间,整个村子都亮了起来,阳光洒在青瓦之上,中间散落的是袅袅的青烟,一天的生活就在这鸡鸣、青烟、早晨变幻的霞光中开始。
一杯茶沸珠溅沫,看着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,泛如一叶浮翠,虽无茗碗茶瓯,但在景德镇的青花茶杯里泡上一杯,倒也可喜。或掀唇快饮,或细斟慢品,随心快哉。
喝茶的功夫,静观紫茉莉花开花谢。这紫茉莉又叫洗澡花,玫瑰色的小喇叭花,又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,叫夕颜。夕颜花种满了庭落的四周,点缀着有点寂寞的木色,玫瑰的色彩在清晨和傍晚很是夺目。一朝一夕,一开一落,花开花落间时辰便在悄悄的溜走。
中午,趁阳脚还没有爬上院子里的那张石桌,赶紧搬了凳子,铺展开一桌子的好菜,食指大动。红的是小不点西红柿,金黄色的是蛋花,翠滴滴的是嫩丝瓜,再来些碧色的灯笼辣椒,藕色的糊羹,缀上粉色的肉末,平时老想着吃素菜、想着田地里的农家味道,这些菜对于人们来说,可谓大餐了。
午后略微有些燥热,好在没有高鸣的知了划破午后的寂静。整个院子里,一切都睡着了如同童话中那个城堡,蜜蜂和蝴蝶也懒于飞进这个花香的院落,画眉坐卧在如一只大青橘子的鸟巢里,只露出尖尖小嘴和微翘的尾巴。再静一些,便可听见荷包红鱼在院子一角的鱼池里吐着泡泡,摇曳尾巴。再远一些的声音,恐怕就是绕着村边的溪流。
走上迂回的田埂十分钟,就会看间远山、稻田间坐落一个白色的小瓦房,这便是“源头”,一到下午傍晚蜻蜓飞满河面的时候,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,男孩女孩,都会去河源洗澡。冰凉的河水就像一纺绸缎从脚趾间滑落,水是极为清澈见底的,上游一群孩子嬉闹,下游就卧了两头悠闲的牛,再下去就是一群白色的小鸭,嘎嘎的游来游去。一只毛色全白的狗,蹲在跨过河面上的那座石板桥头,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傍晚牧归的农人,扛着锄头,挑着木桶,夕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,穿过丝瓜花南瓜花架,映上绿油油的稻田。田里一只精力充沛的青蛙正跳过田埂,到另一块田里。边上的野雏菊被颤动了一下,一天中最后的阳光为她们戴上金色的发冠。
最后的炊烟开始腾在村子的上空,各家的炊烟凝在一处,晕散在青瓦马头墙上。暮色弥漫着村落,夕阳正慢慢躲进远山的山凹,游走了一天的云朵散落在天边,着最绚丽的色彩,蓝色和红色交替着,再染上一抹微紫,夜幕即将来临,伴随着让人惊讶的漫天星斗。
晚饭过后,小院开始热闹了。来自各地的旅者停留在此,谈论着自己某年某月的行程匆匆。
秉烛夜游,跟在村中的孩子身后,脚下的石板路顿时陌生了许多,天心桥上,照例坐满了村中的大人,大家在那里传述着各种消息和故事。村口的河边,那里有着让人难以想象的萤火虫小小的萤火虫明灭其间,脚下是潺潺的溪流,不时有晚上戴上头灯逮石鸡的人在溪流边悉悉嗦嗦。只有萤火虫安静的亮着自己的灯,让人误以为是一颗天边的流星。
天上的流星偶然还是会看到,更有意思的是挪移的卫星,变换着方位。夏日头顶的星空,总是让我赞叹。深幕般的天空上缀满银色的星子,可惜只认识那把大勺,烁亮的北斗。
逮住五只萤火虫,塞进南瓜花的碧玉梗里,萤火虫在碧色的花梗里闪烁,就像一条小小的荧光棒,能把手心照亮。芦苇上那么多的灯笼,就像一出演戏的舞台,不时小小的灯笼出位,飞到路上,落入手掌,心就在这样的收获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。
等到大蝙蝠开始扑腾的时候,人们也该掌灯睡觉了。听着楼梯吱呀声响,看着夜蛾扑闪昏黄的豆灯,幻想着山里的女狐和白衣的魂,在恐惧中看着窗外的一切入睡。
来自《搜房》